難忘第一個教師節

　　在我人生的旅程中，經歷過諸多的第一次，歡度過不少的節假日。隨著歲月的流逝，職場的輾轉，崗位的變換，大多第一次和節假日的情景都已淡忘了，唯獨忘不了的，是我度過的第一個教師節。

　　那是1985年下學期，剛剛二十出頭的我，在老家廣渡學校當代課老師，當時教初三語文兼任班主任。也就在那一年，讓我有幸遇上了第一個教師節。人生就是這樣，機緣巧合的事，不用你操心，該輪到你的時候，自然就趕上趟了。反之，就沒有你的份。雖說我還是“代”字輩的“臨時”教師，居然也能享受到與正式教師同等的節日氛圍。

　　緊張繁忙的開學工作剛忙完，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學校領導按照上面的要求，開始籌備首個教師節慶祝活動安排了。這個上面，我只知道是當時的區鄉中心學校（那時也叫區教辦）領導，而上面還有上面，到底是誰，我就不得而知了。后來校長召集我們開會，傳達了上面的精神，從而讓我隱隱約約知道，上面的上面是指縣里的教育部門，直接的頂頭上司。那么，鄉鎮黨委政府的領導，是當地的現管領導，也是我們的上面，我大致弄清了這些層級。精神重要，就是領導重視。

　　從當時報紙廣播宣傳得知，設立教師節的意義重大，這是我國開尊師重教風氣之先河的重大決策，深得民心，鼓舞人心，尤其在廣大教師隊伍中引起了強烈反響，大家深受鼓舞，倍感榮耀。這些話是官方宣傳的語言。鼓舞、榮耀、反響，肯定是有的，只是因人而異，只是程度不同。比如像我們代課教師這個群體，畢竟是臨時工，不可能長期在教育系統。鼓舞、榮耀、反響，只能是一時的，節后就與我無關了。

　　因為是第一個教師節，所以各級政府和教育部門都高度重視，層層開會，下發文件，通知到人，要求各地各學校必須隆重舉行慶祝活動，營造全社會尊師重教的濃厚氛圍。校長給我們傳達的內容，就是這些精神。

　　校長宣布，從9月5日開始，學校要陸續舉行四個慶祝活動，概括為“四個一”：表彰一批先進教師；舉辦一個班級活動；辦好一期黑板報；召開一次慶祝大會。校級先進教師的評比是采取自薦與推薦相結合的辦法，最后由校領導研究決定。先進是輪不到我的，就不用去胡思亂想了，一些老教師、一些公辦教師還在排隊呢。班級活動由班主任負責，內容當然是圍繞教師節方面的。全校師生的慶祝大會時間就定在9月10日那天。還有一期黑板報，由誰來負責呢？

　　不該我操心的事，偏偏還是在瞎猜。沒想到，校長在會上就直接點名讓我來負責。我一聽，頓時傻了眼。這個任務也太艱巨了吧。但校長的話，在學校里就是“圣旨”，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何況自己是年輕代課教師，更無資格和理由推三托四。那時還沒有上升到政治任務的高度，但實際上就是一項嚴肅的政治任務。我誠惶誠恐，接受了這項重要的“政治任務”。

　　黑板報的時限是教師節前，給我的時間僅三天。校長為何要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其原因就是我有抄黑板報的“歷史基礎”。過去讀書時，記得讀小學四年級，老師看到我的字寫得比較好，就把我叫去抄寫過黑板報，那時的粉筆字還比較稚嫩，但通過幾次訓練，抄著抄著就熟練了，粉筆字也越寫越老練了，在老師和同學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1978年讀高中時，我的一筆好字又被語文老師慧眼識中，竟然讓我充當了學校黑板報的抄寫員。1980年高考落榜后，我帶著低落的心情回老家，次年被鄰居校長推薦，在本地當了一名代課教師。學校領導很歡迎，還讓我兼任團支部書記，同時不忘我的“歷史”，把學校進門走廊兩邊墻壁上的大黑板報交給我，叫我負責辦黑板報。

　　那時，每個鄉村學校都有辦黑板報的優良傳統，都視為學校的宣傳窗口，甚至把它看作一個學校的門面。從此，我的教學之余又要面對這兩塊“黑面孔”了。為了讓版面設計美觀一些，我還自學了簡單的黑板報美工，這樣就有點像“報”的模樣了。

　　每當課間，老師學生們會站在黑板報前，看我抄寫文字和畫圖的內容，對我抄寫的黑板報贊不絕口。聽到贊美，心里還是高興的。學校沒有硬性規定黑板報的期數，我就根據自己的判斷和興趣，也會把握學校的工作重點來組稿，增強一些知識性指導性和趣味性，達到辦好辦活的效果。可以說，讀書時結緣黑板報，代課時陪伴黑板報，這就是我的“辦報歷史”。

　　我知道，這次慶祝教師節的黑板報，非同尋常，非同小可，我的壓力很大。時間緊任務重，最關鍵的是內容選定，不能自作主張，我特地征求了校長的意見要求，最終決定把教師節的由來、上面的文件精神摘要、部分先進教師的典型事跡和部分“我的老師”的學生作文等作為組稿重點，這樣既突出了主題，營造了氛圍，又符合上面的要求。應該是沒有遺漏了。

　　謀定而動。經過謀篇布局和版面設計，做到心中有數。我利用兩天一晚的時間，白天還有課程，只有擠出休息時間，第二天晚上架起了電燈，進行挑燈夜戰。抄寫粉筆字的右手，從白天舉到晚上，胳膊已經累酸了，堅持不住時就甩甩手臂，然后繼續抄寫，而手上也沾滿了粉筆灰。好在平時訓練有素，擁有扎實的抄寫基本功，生硬的粉筆在我手里變得行云流水。

　　在版面策劃和構思設計上，我盡量使用彩色粉筆，勾出花邊和插圖的多種顏色，做足美工功夫，體現喜慶效果，最后用紅色粉筆把“熱烈慶祝第一個教師節”作為通欄標語，放大字體，隆重端莊。整個版面的視覺吸引力還是不錯的，基本達到了主題突出，圖文并茂，相互對稱，熱烈喜慶的目的。為辦好這期黑板報，我可謂絞盡腦汁，有力盡使，花費大量的精力。領導檢查，愉快通過，當場表揚，我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回想經手辦過的多期黑板報，唯有這次專題黑板報的難度和壓力最大。但在抄寫過程中，教師節的字眼反復出現，頻率很高，仿佛在我眼前不斷地跳動和閃爍，發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黑板，照亮了校園，也照亮了我的心。這種光芒，不就是光輝嗎？捷克偉大的民主主義教育家，西方近代教育理論的奠基者，被譽為“教育學之父”的夸美紐斯有句名言，他認為“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這不僅表達了對教師職業的崇高敬意，也反應了夸美紐斯對教育重要性的深刻理解。身為人民教師，擔負教書育人重任，身上不僅有榮光，肩上更加有責任。我慶幸自己曾經也為人之師，曾經站過三尺講臺，能為學校慶祝活動辦過黑板報，為第一個教師節出一份力，獻一份禮，這是何等的幸運！

　　9月10日那天上午，學校隆重如期召開了第一個教師節慶祝大會。會議的規模很大，因為廣渡學校是一座中小學完全學校，而且都是雙班制，師生近500人濟濟一堂，歡聲笑語，一座毛氏大祠堂是學生教室和老師辦公室，上堂和中堂之間有一片空埂，十分空曠，就是大會場，中堂有個大戲臺，正好用作主席臺。

　　幾位任教多年的老教師和先進教師得到了表彰，他們胸前佩戴著鮮艷的大紅花，臉上洋溢著十分自豪的笑容，在熱烈的掌聲中走上主席臺。臺下幾百號人的眼睛都注視著主席臺和授獎老師。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妻子也在會場里，此時此刻的心情也非常激動。我仿佛覺得自己不是代課教師，而是一名正式教師，原先的自卑感、消沉感，渺茫感，被自豪感、光榮感和責任感取代了。

　　然而，遺憾的是我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下來。就在那年12月，我參加了全縣公開招考農村團干部。通過激烈的競爭，我被招聘為鄉鎮團委書記。在上完最后一課時，就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同事和學生，離開了曾經有過四年青春夢想的校園，走上了鄉鎮工作崗位。那年歡度的教師節，既是我人生的第一個教師節，也是最后一個教師節。而妻子卻始終堅守在教育崗位上，直到法定年齡光榮退休。

　　后來，我到鄉鎮工作，業余之時還專門寫了一篇《最后一課》的回憶散文，把自己的代課經歷和離校心情傾注筆端，刊登在浙江《錢江晚報》“晚潮”副刊的頭條位置上。這張報紙，我至今保存著。再后來，我走上多個領導崗位，每逢教師節被安排走訪慰問學校時，心中都會涌起一股親切感，仿佛又回到近40年前，當年老家廣渡村校慶祝第一個教師節的那一幕情景，又浮現在我眼前，這是一段多么難忘的青春時光。

　　生活中，經常遇到當年教過的學生，他們對我很尊重，仍然稱呼我為老師，我的心里不免產生溫暖感。但也有些慚愧，畢竟中途離開了校園，只有“逃學”的學生，少有“逃教”的老師，而我就是很少的那位。現在學生們早已成家立業，有的也是爺爺、奶奶的級別，他們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行業，各有千秋，各有所獲。有幾位還進入市級政府機關，成了我的下屬，變成我的同事，不禁深感欣慰。桃李不多，依然芬芳。有時學生相約小聚，把盞敘舊，追憶校園，感慨頗多，師生如兄弟，教學也相長。這也算是我人生的一段意外插曲和精神慰藉吧。

　　每年教師節，我都會收到一些學生的祝福微信。這不，今晨一大早，就收到了幾條“毛老師，教師節快樂”的微信。今年是第40個教師節，40年就這么一晃而過了。時光匆匆，人生苦短。遙想曾經度過的第一個教師節，自己還是一個青蔥小伙，現已是名副其實的六旬老翁。歲月不饒人，時代在發展。現在的教育事業和教師待遇今非昔比，已發生歷史性的巨變。一年一主題，年年敬師恩。無論什么主題，尊師重教是永恒的主題。讓我們共同祝福敬愛的老師們:節日快樂！

　　寫于2024年第40個教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