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漫話

　　十多年前我曾經調侃過自己：如果我突然有機會可以在全世界到處跑，我會怎么樣安排行程呢？略加思索后我愉快決定，首先去英國，在那里住一陣子好好看看。沒想到幾年之后，我兒子公派去倫敦工作，接著孫子又在那里上高中并考上帝國理工學院，不料我的設想居然成真！
　　
　　這幾年我三去英國探親，次次都有看不盡的新鮮。那地上一花一草，房屋一窗一角，路人一顰一笑，紛紜流動成一種氣象。那蘇格蘭綠坡上安閑的牛羊、泰晤士河上空的藍天白云、康河畔新娘般多姿的楊柳、海峽深藍處追浪的海豚，讓人心醉。
　　
　　倫敦市區道路不寬也不直，自行車還多，中心地區又常見游行隊伍通過，但卻沒見過發生汽車擁堵現象。地鐵站沒有那么多檢控設備及維持人員，顯得古老且密集的地鐵運行完全流暢。看得出這里的交通更多地依靠信號系統精準和行人的素養。除了足球場和游行隊伍之外，倫敦市區沒有喧鬧。街頭流浪者兩手空空但神情中還留有一份自重。
　　
　　倫敦的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非常多，越是大型的越是免費開放。英國的展迷很多，他們常常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要么在家，要么就在博物館或者在去博物館的路上。在倫敦，我也這樣生活了個把月。在高大潔凈的展廳，英國近現代農牧業、手工業、宗教、工業革命、大航海、皇室、國別、戰爭、科技，藝術的各門類，無一不被陳列。倫敦的劇院、音樂廳數量眾多，風采各異，它們基本是各自上演自家的劇目。那天去桑德海姆劇院看音樂劇《悲慘世界》，我雖然聽不明詞意，卻能感受到觀眾與演員的默契，激越的音樂中隱含著悲憫。倫敦的人物具象雕塑很多。平日走過街巷和公園，不經意就會相遇，那些可敬的歷史人物好像繼續行走在人群之中。
　　
　　威斯敏斯特教堂，哥特式尖塔高聳，別致動人。這個非同凡響的教堂是英國君主的加冕之地。也是科學家牛頓的長眠之所。百年英法戰爭和圈地運動之后，牛頓給英國遞上工業革命的金鑰匙，英國迅速打開了世界工廠的大門。
　　
　　格林尼治，倫敦一個很普通的山崗。但站在這里會頓然生出一覽人間經緯的豪邁。確實，世界大戰前的一段時光，從這里向東向西凡有太陽照耀之處都能看見英國國旗飄揚。直至二戰之后，英國才又見到黃昏日落。
　　
　　白金漢宮金光閃耀。它以無與倫比的建筑藝術和極其昂貴的珍藏展現著英國皇家的尊嚴。英國資產階級的光榮革命給皇家留足面子，實行國王統而不治的君主立憲制。皇家禁衛軍華麗而帥氣，高高的熊皮帽子一直保持最早的標準。實際上，當今世界上仍然有四分之一的國家留在俱樂部一般的英聯邦。
　　
　　大英博物館，數不清的展室中中國館偏于一隅。中國宮廷精致物件被裝在這里玻璃柜里。我正在凝神，正好有兩位（應該是中國的）觀眾走過，他們低聲嘀咕：“這些東西都是從北京搶來的！”一時間，我心中五味雜陳。我昨天才在特拉法加廣場親歷一個大場面，英國華人商會在那里舉辦一個大型展演活動，整個廣場回蕩著典雅的中國民樂，辦會和參會的所有人人個個步履輕盈，享受著當下的忙碌。
　　
　　詹姆斯公園、海德公園是我常去的地方，偶爾也去皇家植物園。一群鴿子拍打陽光、一行天鵝劃開水面，精靈的松鼠努力捧好到嘴的食物不使旁落。這些公園都有特別粗大的成片古樹，我會想到這些公園本來是叢林的一角，那深暗處偶爾也真的會有撕咬的聲音傳出來。倫敦海格特公墓，1883年馬克思安葬在這里。馬克思銅像的背后好像就是暗色的叢林。再望遠去，不管是廣袤的陸地，還是孤懸的島嶼，縱然生物形態各異，生命的法則卻是相同的。走在林間習習涼風中，我想到，人世間既然已經傷痕累累，就沒有理由不把和諧發展、平等相待作為今天的認真努力。
　　
　　離開倫敦前我整理行裝。發覺自己放不下的和帶不走的東西很多很多。我帶不走云彩、帶不走白鴿。我只能很在意地收拾起在泰特美術館和阿爾伯特博物館花好些時間臨下的幾幅畫稿，還有幾支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