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的金鳳

聽母親說，1942年的金秋9月，風雨飄搖中的舊中國，正遭受著日本帝國主義慘無人道的虐殺和侵略，一只吉祥鳥從天空，騰云破霧悄悄地落在了丁家大院的梧桐樹上。此刻，我的堂姐惠然出生了。她，就是后來成長為羽翼豐滿、金絲絢麗，令丁家自豪和驕傲，令鄉人羨慕的鸞鳥——金鳳。

堂姐天生麗質，體態輕盈，舉止端莊嫻雅脫俗。白皙如玉的國字形臉龐，高高的鼻梁，濃濃的柳葉眉下，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異常靈動有神。她談吐大方，美目流盼，長長的一閃一閃的睫毛，像是探詢，像是關切，像是問候，讓人感到溫馨親切。她的容顏完全繼承了嬸母的基因。

1949年10月1日，偉大領袖毛主席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飽受童年戰亂與災難磨煉的堂姐，如鳳凰涅槃，雙翼靈動硬朗，意志彌堅。她迎來了嶄新的生活，1950年9月，在我的親姐姐信格的帶領下，惠然姐上了本村小學，實現了渴盼已久的讀書愿望。1956年夏，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國立丁村中學。在丁中一直名列前茅。1959年夏，她又以優秀的成績考入保定市第三中學，攻讀高中。

一直出類拔萃的她，于1961年考上北京外國語學院（即現今的北京外國語大學）。

堂姐性格開朗豪爽，又不失端莊嚴肅；她口齒伶俐，能言善講，對人親和，敬老愛幼，樂于助人，且勤勞儉樸，而又風度翩翩。她行走如風疾馳，一股青春蓬勃的朝氣總是附之其身，儼然“五四”時代的大學生。她讀高中時，我正上高小。每逢寒暑假回來，她都積極地幫助母親挑水劈柴，洗衣做飯。一年的暑假，她回來了，我們一起推碾子磨高粱糝。我好奇地問她：“姐姐，到了中學都上什么課？”她說：“物理化學，代數幾何，語文政治，歷史地理等。那些知識可有趣了，能讓人學到許多本領。我現在就給你們講點物理知識。”她望了望我和喬然妹專注聽的樣子，接著說：“我們推碾子，就是用的物理學上的杠桿知識，推碾子是一種簡單的機械運動。在力的作用下繞固定的點轉動的硬棒就叫杠桿，那個固定的點叫支點。我們的推碾棍就是杠桿，杠桿的支點，你倆看出來了嗎？”我們回答看出來了。姐姐又繼續告訴了我們杠桿的五大要素是什么。讓我們分別在靠近支點和遠離支點的地方用同樣的力推動碾棍，使我們真切地感悟到了杠桿的原理。知道了有省力杠桿、費力杠桿和等臂杠桿三類。

當我上了初中后，對簡單的機械運動和力學知識理解迅速透徹。1962年夏，我考入了丁村中學，姐姐十分關心我的學習，每次回家見面，她都鼓勵我好好學習，要我樹立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她說：“心有抱負，志方恒。將來一定要上上大學。大學能學到很多本領，有了本領才能更好地報效國家。”為促使我把俄語學好，她在北京給我買了兩本《俄語日常生活會話》，叮囑我將這些會話背熟記牢。

1968年，堂姐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任教。十一年后，姐姐、姐夫調到外經貿部，先后到我駐幾內亞、塞舌爾等使館工作。在使館，姐夫是參贊，姐姐是一等秘書。已是高薪厚祿的姐姐，不因富貴而驕奢。她依舊保持農家子女樸實勤儉，平易近人的優良作風。1975年夏，她兩年一次回國探親的假到了，家族人聞知甚是高興。七十年代家鄉的交通工具還落后，姐姐從李親古下公交車后，需步行才能到達丁村老家。我和喬然妹沿著彎曲的大堤一路往西北方向去接她。她身著淡藍色的裙子，風姿綽約，滿面春光。見了我倆說：“天氣太熱，路上穿著裙子，回到家就換掉，不能這種打扮見鄉親。”

堂姐回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半個村子。鄉親們紛紛前來看望她。姐姐穿著普通的夏衣夏褲熱情地接待他們，說著原腔原調的家鄉話，給鄉親們描述國外風情。鄉親們夸她說：“惠然這孩子真好，出去這么多年了，口音未變，不像有的人沒在外兩天半，回來就撇聲侉氣地自以為是。這么有出息有本事的閨女，還保持著農家本色。”

姐姐休假的日子里，她充分利用有限的時間，做力所能及的事，除幫助母親做家務外，她還抽空到生產隊參加勞動，社員們都伸著大拇指嘖嘖稱贊。一天，她在自家街門前，看到一位老農拉著滿滿一車玉米棒子往牌坊里的街奔去，突然，兩只棒子從小車上滾了下來，姐姐急忙跑過去，撿起棒子送到老農車上。她常說：“人呀，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能做的好事盡量做，積德行善福必多。”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堂姐對祖國深深地熱愛，對父母孝敬也是有加。她做到了忠孝兩全，是村上有名的孝女。七十年代，當村大隊部還沒有電視機的時候，嬸母的桌上已經有了。當大隊部買了黑白電視機時，嬸母的桌上已經換成了大彩電。鄰居們爭著去她家看電視，后來嬸母干脆叫兒子把電視搬到了院中，讓更多人看。這在當時對村上震動很大，都知道兩臺電視機是她的孝女惠然從北京郵寄回家的。嬸母家是村上第一個有電視機的人家。鄉親們無不羨慕嬸嬸養下了才華橫溢又漂亮美麗，有出息有本事的好女兒。

嬸母家生活條件較好，因叔叔是國家醫生，月月有工資。盡管如此，惠然姐還是每年大筆地往家里寄錢。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喜歡旅游，得機會就帶父親出去游山玩水，并讓父親體驗坐飛機的滋味。2001年農歷2月12日叔叔突發腦溢血去世，惠然姐得知消息，火速從剛果金大使館辦了回國手續，但她歸來后，父親已入土。她悲痛欲絕，看著79歲愈漸蒼老多病的母親，她 把對父親的愛全部集中到母親身上，她馬上決定帶母親去保定醫院做全面檢查。在醫院她找了專家診病，發現母親胸腔長了腫瘤，且有積液，須住院治療。她給母親租了一間的病房，里面桌椅柜，電視，樣樣俱全，就像住賓館一樣。在姐姐精心安排和家人的照顧下，醫生診斷最多能活三個月的嬸母，多活了八個月。惠然姐對父母是如此孝敬，對弟弟和妹妹們也是關懷備至，誰有困難都幫。她大弟有病住院，她出錢，二弟媳有病，她親自到太原侍候。

姐姐十幾年的北京生活，二十余年的國外外交生涯，始終沒丟棄那勤勞儉樸的優良作風。她一如既往像年少時那樣吃苦樂于助人。2002年，她退休回國，喬然妹在李親古中學任教，老師們在校南端各辟一小塊菜地。惠然姐在探望喬然妹的那些日子里，她不怕臟累，親自到廁所掏大糞為蔬菜施肥并改溝澆地，李中的老師們見狀，驚得瞠目結舌，一時語塞，然后伸出大拇指連連稱贊：“真是好樣的，難怪成為國家棟梁之材！”

2015年，惠然姐攜羅馬尼亞一位女友和喬然妹跟團參加江浙兩省六市游。一日團隊來到上海，惠然姐打電話，約我們一起吃飯。在南京路上一家蘭州牛肉拉面館就餐，我因早上吃得飽，午餐時不太餓，那碗沒吃完，剩下了些許。姐姐看到后說：“慧茹，必須吃完，不許剩碗底，咱們不能忘記老祖宗留下的那句，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愛惜糧食是美德，我們要發揚。外國人在這方面很注意，尤其歐洲人，他們從不隨便浪費糧食。老外看到我們浪費，會生氣。我這位朋友不會華語，聽不懂我們說什么，但是我們不能在外國人面前丟我們中國人的臉。”聽了姐姐這番話，我乖乖地吃掉了剩碗底兒。

惠然姐就是這樣一只金鳳。她從苦難的舊中國飛到了嶄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她不管飛到哪里，金色的羽翼，都展現著絢麗的光芒。丁家歷代都有文化人，但她是丁家第一個大學生，是丁村第一個和至今唯一一個外交官。她一生活得精彩。今天，80多歲的她，夕陽燦爛，仍求知不輟，與時俱進。她對我們說：“保持讀書學習，是一個人一生的必修課。知識能拉長生命的長度，拓寬生命的邊界。在書香的知識海洋里，提升眼界，豐盈頭腦，潤澤身心，靈魂就會變得恬淡靜美，無憂而不衰，且越活越覺年輕。書香是一種珍貴的長壽補養劑和糧食。”聽了她的話，我們受益匪淺。

青松嶺上鳳高歌，百鳥朝鳳敬慕學。聰慧善良，勤勞儉樸而又才華卓群的惠然姐姐，集仁義禮智信于一身，是丁家后人的楷模，是丁家大院的驕傲！丁家后輩敬慕她，在她的影響下，丁家后輩們個個勤于國家的不同勞動崗位，上學的努力讀書；務農的精心耕作；做工的兢兢業業；教書的認真育人，都在積極地為國家做著貢獻。

鳳兮，鳳兮，丁家驕女，吾儕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