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長魚

　　長魚即黃鱔，引長魚即鉤黃鱔。引長魚，一般是在每年的立夏之后到秋分之前，尤其是在小暑和大伏期間盛行。據說這時的長魚力最大，最補人。尤其是大伏里的長魚不僅味美、營養好，而且可怯病壯身，延年益壽。甚至有人把此時的長魚說得簡直就是“西游記”里所說的唐僧肉。
　　小時候，家鄉引長魚的人特別多，其中有一位被稱之為“薛哥”的人特別會引，許多人都稱他“魚精”。每年夏天，他經常在我家溝、塘邊轉來轉去。有一次，我出于好奇，跟在他后邊看，發現他在一條不到五百米長的溝邊，不到兩個小時，就抓了五、六條大長魚。豐碩的戰果吸引了我，于是我一有時間就跟在他后邊看。漸漸地混熟了，他就給我講：如何制鉤、制餌；如何尋窟、認窟；如何引、鉤、抓取。一個陰雨的星期天，我開始制著魚鉤、引桿。先把一根細鐵絲截成幾節，每根約二、三寸長。再把每根鐵絲的一端放在石頭上拼命地磨，磨尖后放在煤油燈上燒，燒紅后用鉗子把它彎曲成大小不同的U字形鉤，把鉤的柄綁在八、九寸長的竹片上，在竹片的另一端再扎上一小塊紅綠布條。魚鉤制成了，接著制引桿。從舊米篩邊上抽出一根約五六十公分長竹篾，把竹篾用刀削得細細的、圓圓的、像一根細鐵絲。把竹篾的一頭削得尖尖的，一頭削得粗粗的，穿上蚯蚓就是引子。
　　放暑假了。一天中午，趁母親不注意，我趕忙戴上斗笠、穿上草鞋、背上魚簍、帶上魚叉、遛出家門，開始了我出生十二年來的第一次引長魚。在一條溝邊的柴棵里扒來扒去，不一會就發現一條約三、四兩重的墨綠色的小長魚頭正伸在窟外吸氣。我趕忙蹚下水，警覺的小長魚聽到響聲立即把頭縮進了窟。我彎下腰，右手抓住鉤柄，左手捏住引杠，把鉤放在窟口的右邊，使鉤尖緊靠窟口，把引子放在窟口一伸一縮地左右擺動，就像活蚯蚓在不停地在水面游動。窟中的長魚聞到撲面而來的香味，很快就把頭伸出窟口，兩眼緊盯住引子，張開大嘴就想吞引桿上的蚯蚓，我立刻把引桿慢慢向上提，長魚的嘴也緊貼著蚯蚓向上伸，當它的頭全部露出窟口后，我立即把鉤尖朝前一靠一提，將鉤筑進魚鰓。長魚發現被鉤筑了，本能地使勁扭曲身子想掙脫，可我右手將鉤猛一提，將它提出水面，并迅速用左手將它鎖牢后放進魚簍。
　　首戰告捷增加了我的信心和勇氣，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似乎已是一個老練的漁翁了，于是我繼續在溝邊尋找長魚窟。不一會，我又發現了一個有小膀子粗的大窟，這個窟在離水邊一尺遠的溝岸上，岸上的窟里不一定是長魚，如果竄出一條大蛇怎么辦？我的心開始怦怦地跳了起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窟邊，右手緊握魚叉，左手分開窟口邊的柴草，彎腰低頭審視著。窟不是向上，而是向下通向水里，在窟口向下不到五寸深的地方有水、窟口壁光滑，水面上還有泡沫，按照薛哥的說法，這些都是長魚窟的標志。從這些標志斷定，窟里肯定有一條大長魚。我直起腰，吸了一口氣，鼓了鼓勁，把魚叉插在窟口邊，順手從魚簍旁的竹筒里抽出魚鉤和引子，再次彎下了腰。首先用引桿撥開窟口里的水沫，讓引桿上的蚯蚓在水面上先游動起來。引子在窟口的水面下不停地轉動，就是不見長魚出來。不一會，我臉上已開始冒汗了，趕忙放下右手里的鉤，擦去臉上的汗。哎，正在這時，窟口的水面下冒出了一個大氣泡，狡猾的家伙嘴里的饞蟲終于被引動了，我繼續抖動引桿，它仍不出來。半個小時過去了，兩腿蹲得發麻，腰也有點發酸，臉上的汗又不停地冒了出來，就在我再次想用手擦汗之際，窟里又冒出了一個大氣泡。我憋住氣、瞪大眼、抓牢鉤、擺動引，周圍靜得幾乎連魚在水中跳躍的聲音都聽很清楚。隨著冒出氣泡的水下探出了一個橘黃色的有小茶杯口粗的大長魚頭，不由得我心里又是一陣緊張和暗喜，竟遇到了這樣一個大貨。頭腦里立刻思索起來：如何鉤住它？如何拉出它？如何把它抓進簍？
　　這個大貨真是老奸巨猾，當它把頭伸到窟的彎曲處，就不再隨引前進了，兩眼在不停地左看看右望望，好像在審視著眼前的我這個對手，我也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它，仿佛古時兩軍對陣似的，雖然只有一箭之地，就是誰也不擂戰鼓。我反復轉動著手中的引子，使蚯蚓在它眼前不停地游動，它就是呆望著，而我的鉤尖離它的鰓還有兩厘米的距離，既筑不到它又不能動，它發現稍有響動就會立刻把頭縮回窟里。為了跟這大貨斗下去，我又深吸了一口氣，右手繼續抓牢鉤柄，左手繼續轉動引子。又是半小時過去了，這大貨終于把頭向外又伸了一點，我立即把引子向后縮了一點。我一直把引子放在它嘴前約一厘米的地方，使它聞到香味、看到美餐、就是吃不到。它又前進了一點，我又把引子向后縮了一點。前進、縮，前進、縮，……看著、看著，它的腮已過鉤尖，我及時將鉤柄一挺，鉤尖筑進了它的腮，又猛向上一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吃奶的力氣，拼命將它甩上岸。大長魚在棉花田里拼命地蹦呀游呀，我的心也是怦怦地跳個不停。慢慢地大長魚沒力氣掙扎了，我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了。趕忙爬上岸，把它捉進魚簍，足足有一斤多重。
　　最近，晚上我躺在床上經常回憶、思考童年引長魚的事，那么大的一條大貨，怎么會成為我一個小孩的鉤上物，口中食呢？歸根結底就是兩個字：“貪婪”，食欲的“貪婪”。其實人也一樣，現在電視上不時播出的，這個書記被判刑，哪個市長被“雙規”了，究其原因，也是那么兩個字，“貪婪”。人一旦丟掉信仰，喪失理念，比普通動物更貪婪。人不僅有食欲的貪婪，還有錢欲、權欲、色欲的貪婪。貪婪是萬惡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