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言

　　老人不講古，后生會沒譜；要知山中事，鄉(xiāng)間問老人；凡事要好，須問三老……這樣的話，一抓一大把，不一而足，林林總總，是說“老人言”很重要，忽視不得。
　　
　　回想起來，有很多“老人言”讓我們受益匪淺。簡單地歸攏一下，有農(nóng)時天氣的、人生感悟的、家庭生活的、經(jīng)驗教訓(xùn)的、做人處事的，等等。
　　
　　比如農(nóng)時天氣的：朝霞不出門，晚霞走千里；水缸穿裙山戴帽，大雨不久就來到；先下牛毛沒大雨，后下牛毛不晴天……當(dāng)然，這些也可以叫作諺語，因為我是從老人口中獲得，姑且也叫“老人言”吧。看似普通的一句話，他們的確在我今后的生活中發(fā)揮了一些作用，至少是少挨了雨淋，也少耽誤了事，少耽誤了行程，抑或給了周圍人一些參考。
　　
　　但是，感覺現(xiàn)在的孩子不怎么聽“老人言”了。人家嫌你煩，嫌你“土”，說好聽了叫“代溝”，說不好聽了，叫“老皇歷”“老古董”。他們流行的，是被大眾嚼得稀爛的“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神馬都是浮云”、“羨慕嫉妒恨”、“高大上、任性、心塞、萌萌噠……”可是，這些流行語的保鮮期很短，甚至保質(zhì)期也不長，不用多久，就被新的流行語所覆蓋。
　　
　　可就在我小的時候，“老人言”還是相當(dāng)有權(quán)威的，很管用。因為那個時候不像現(xiàn)在，報紙越來越厚，廣播不僅收音機里有，車載的效果也非常好，電視還要狂轟濫炸，網(wǎng)絡(luò)更是一網(wǎng)打盡、包羅萬象，孩子們獲取信息的渠道四通八達。過去呢？過去的圖書館、書店沒有現(xiàn)在的發(fā)達，也沒有這樣普及，不用說電視、收音機，連書對很多孩子來說都是奢侈品。更別提什么“亞馬遜”、手機報、電子書了。因此，好多知識都是靠手把手的教，抑或口口相傳。那個時候，“老人言”自然就顯得頗為重要。寥寥幾句，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怕年輕人來說，就如“圣旨”對臣民一樣，記憶自是相當(dāng)?shù)纳羁獭?br />　　
　　“老人言”不是名人名言。比如，花盆不長萬仞松、買賣掙在熟人手、餓了甜如蜜飽了蜜不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拿貓當(dāng)虎斗、師傅領(lǐng)進門學(xué)藝在個人，等等，但是這些話，最簡潔，最直白，也最草根，最接地氣。
　　
　　“老人言”不是定義、定理和定律。“老人言”里也有一些世俗、功利、消極的內(nèi)容，比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的投機心理，事不由東累死無功的消極心理，吃人家飯受人家管的逆來順受心理，孩子哭了抱給他娘的推諉心里，人到中年萬事休的悲觀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明哲保身心理，等等，成為一些人信奉的處世哲學(xué)，也成了給自己找借口的臺階。因此說，對待“老人言”不能盲從，要學(xué)會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但是，這并不影響“老人言”的作用。稍稍回想一下，其實，在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歷程中，雖然很多“老人言”因為年紀(jì)小，當(dāng)時理解消化不了一聽而過了，但總會有幾句“老人言”，讓我們記憶深深，并且回憶久久。就如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坷德》，每個年齡段讀它，都有新的、不同的感悟。
　　
　　比如，千金難買回頭看。最初，外祖父教我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理解是出門的時候，回頭看看，是不是有的東西忘帶了；下地干活的時候，回頭看看，是不是把鋤頭啥的落下了。就因為這句話，還真是沒怎么丟三落四，也少跑了不少冤枉路。等長大了才知道，千金難買回頭看，其實重點在“回頭看”，就是告訴你我，要經(jīng)常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走過的路，想想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經(jīng)常反思自己，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xùn)。這樣，再往前走的時候，就能避免走彎路、重復(fù)老路，犯同樣的錯誤；就能重新找回自己，找回初心。
　　
　　記得那年畢業(yè)前開始實習(xí)，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也是有著各種迷茫和疑惑，發(fā)現(xiàn)一群有真才和實學(xué)、另一群沒真才實學(xué)的人已經(jīng)填滿了所有的縫隙。清醒地認(rèn)識一下自己之后，便不敢自鳴得意。不虛榮，不妄為，也有意混同尋常，搭訕著與人隨和。處于那樣一個時期那樣一個階段，誰的心里都會毛的。可以不為呀，所以無為，又在為無為繼續(xù)惶惑著。
　　
　　那時候的日子可真不是個滋味兒。可日子就是這樣，不可能每個細節(jié)都生動。越不好過，越要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要不就更難過。
　　
　　于是想起紅鸛鳥的故事。紅鸛鳥，沙漠中為了生存而覆轍，五十一個日日夜夜的遷徙中，餓死、病死、炙烤死、累死……真正到達目的地的不足三分之一。長頸扇羽，細腳伶仃，浩蕩悲壯。總是在鼓勵自己拿出紅鸛鳥的氣度，做一個卑微的某種向往的追隨者。
　　
　　流年似水。沒怎么晃，就到了不惑之年。每每浮躁、糾結(jié)、惶惑的時候，就想想實習(xí)時候的自己，和自己實習(xí)時候的心境，就總會想起紅鸛鳥的故事，就總會打起精神，讓自己的靈魂和腳步上路！我想，我是紅鸛鳥群中最孱弱的一個，但我一直逞強地想扮演最頑強的一個。想一想，這“回頭看”，還真是“千金難買”啊。
　　
　　還有一句，叫冷了迎風(fēng)站，餓了腆肚行。那個時候，就一直不明白冷了為什么還要迎風(fēng)站？餓了為什么還要腆肚行？那樣不是自找難受嗎？后來才慢慢理解，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意思，也不是逞強硬扛的意思，是教人在困難面前，要有一種壓不垮、折不彎的精神。“沒病不死人”，這句話最直白，是說凡事的發(fā)生一定有它的內(nèi)因，一定有關(guān)聯(lián)，凡事不能看表面現(xiàn)象，要勤動腦、多分析。再比如，眼是孬種，手是好漢；不怕慢，就怕站。也是告訴人們，不要被眼前的困難嚇倒，只要撲下身子，踏實肯干，不放棄，不畏懼，沒有完不成的事情。還有：打柴的不能跟放羊的走、真人不露相、騾子大馬大值錢人大了不值錢，等等。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一句話，叫好男不和女斗，這怕是中國最古老的教人做紳士的箴言了吧，哈哈。
　　
　　“老人言”，說穿了，它實質(zhì)上是一種文化的傳承，一種精神的過渡，一種信仰的培樹和延續(xù)。
　　
　　一句句“老人言”，并沒有被現(xiàn)在大盆小碗兒的心靈雞湯所淹沒和掩蓋，更別說插科打諢的流行語了。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依然閃爍著獨特的光輝，讓暗夜不再單調(diào)，讓無眠的人不在孤寂，讓迷失的你能夠有所依循。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