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桃花源

　　我和姐姐嗑著開心果，小桌板上，有金色余暉。列車一直向南開，夕陽正照著我們。極美。這是清明時節。我和姐姐要坐高鐵奔赴一個地方，那是姐姐的故鄉。
　　
　　火車把我們帶到了啟東。啟東位于中國長三角地區，是一個年輕的地方。啟東是由于長江口不同時期河相、海相沉積平原而形成的。漢朝以前，這里還是江口海域；清代中葉前，長江口崇明北側陸續漲出小沙洲，至清末連成一片。啟東地處萬里長江入�？诒眰�，三面環水，形似半島，是出江入海的重要門戶，也是江蘇日出最早的地方。因其位于江北大陸最東端，沙洲不斷向東延伸，得名“啟東”，是江蘇南通最晚成陸的地方。黃海、東海、長江三水交匯于啟東。
　　
　　下了火車，坐上姐夫的紅色迷你，一路奔馳。水杉樹在向我們招手，秀麗地晃動著枝蔓，像一個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機靈的小白羊也在跟我們打招呼，咩咩叫著。小河舒展著經絡，清澈見底。姐姐的家在農村，蓋著二層白色小樓，面積大約300平方，很是氣派，這片的農村都是這樣的房子。
　　
　　房子前面有很大的庭院，開放式的。兩邊種著油菜花，油菜花黃匝匝一排排的，好像是一個小型合唱團。后面小房子是自家的衛生間，里面有抽水馬桶。庭院前面，是一條五米寬的水泥小馬路。馬路南邊就是姐姐家的地。那里有姐夫種的茄子，花生，西瓜，甜瓜，芋頭，小路邊是韭菜，小蔥。
　　
　　放眼遠望，望向更遼闊的田野，那是一種天然的野性，正芬芳四溢地盛放！翠竹、橘子花、羊草、卷心菜、蘆葦、秋葵，盛放，盛放！桑樹枝長到小路上，枇杷樹碩大地膨脹！一切不為人知的生長，種子自由飛翔，落下，任由風把它帶向任何地方，隨遇而安。絕不像城市里的規劃，方方正正，規規矩矩，沒有棱角，失去鋒芒。
　　
　　早瓜午茄子夜菜，這是啟東農人澆地法。姐夫是勤快的人，他早上5點半就在地里忙活了。給棚里的西瓜澆水以后，他又種了50棵玉米。有一天，只聽外面地里有人喊：“不好，玉米秧被麻雀叨了！”是姐夫。姐姐、阿姨和我趕快跑到地里，只見捅開的黑色塑料薄膜下面，泥土里是空的一共11個！”姐夫說。后來，姐夫又重新補種上11棵玉米，還在旁邊拉了一根長長的彩色錫紙，這樣風刮起來，彩色錫紙一動一動的，會把麻雀嚇跑。
　　
　　“張少偉，你看，這是我做的外墻裝飾！”姐夫的紅色迷你，急馳在啟東的大道上。下午，他帶著姐姐和我去兜圈，他指的地方是一家重工機械廠，藍色的外墻體莊重大氣�，F在地大多都包了出去，農活少了，姐夫大部分時間做外墻裝飾，他是一名專業的油漆裝飾工，在城市里看到自己的作品，姐夫充滿了自豪與成就感。
　　
　　晚上7點，去姐姐家西邊鄰居龔正元家采訪。他70多歲，精神矍鑠，質樸樂觀。地沒有包出去，他與娘子兩個人辛勤耕作。明早4點半，他要開自家紅色小貨車，去匯龍鎮，也就是啟東市菜場賣菜。我和姐姐進他屋的時候，他正在扎一捆蒜薹，蒜薹油綠油綠的，在燈下閃著光，他用一根黑色粗線繩系著，他說可以分開賣，要多少給多少。然后他又領我們到屋角，看一桶雞蛋，還有一大捆韭菜。這里的韭菜很短很嫩，是紅根的，非常好吃。第二天下午5點多，龔正元就回來了，全部賣出，一共賣了290塊錢。
　　
　　這邊的鳥兒早上4點半就開始叫了，就像我一樣抑制不住對新的一天的向往！急不可待地睜開眼睛，去看去聽�？茨撬�杉樹在霧藍色的天光中，搖動它們暗綠的身姿，聽那些鳥兒在樹葉叢中啼叫歡暢，迎接黎明。它們隨樹一起搖動，就像在蕩秋千。
　　
　　“快醒來，快醒來！”鳥兒們互相提醒，你儂我儂，溫柔的小情歌唱起來，像在大自然的音樂廳，無意又隨意演奏的輕音樂會。
　　
　　江風浩蕩，人們在田野里勞作，在自家田地耕作。間隙，人們抬頭，遠處有路人打招呼，人們也笑著回應，說話聲大而響亮。這里的人們必須練就遠距離表達的能力，各個大嗓門，男人磁性，女人柔亮似鶯，甜美溫糯。有時你聽見聲音，不見人影，人們都掩映于水梨樹下，或豌豆地里，聲音通過風傳得很遠。
　　
　　空中的飛鳥，圈中的牛羊，它們的聲音也是遼闊、直爽、透亮的，無遮無攔，一瀉萬里。
　　
　　有一只鳥的叫聲，就像在唱歌，又像啟東農人在對話：“你干啥？干啥？我去游湖，游湖！”游湖，就是打牌的意思。啟東的農人們，很會利用農閑時間或者下雨時間，到各家各戶串門，聚在一起，交流打牌，溝通感情。
　　
　　“杉木圓臺，杉木方臺，長凳，方凳，要買的嗎？”這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販，騎著電動三輪車，車上放著個小喇叭，在吆喝著，鄉音濃郁。
　　
　　這些叫聲并不能阻擋這里的寧靜，因為寧靜，所以這些聲音才聽著如此真切。這里的寧靜，是能聽到水杉樹針葉的顫動，嫩竹子鉆出地面的興奮，棉花變成藍印花布前汗珠滴落的曼妙感覺。
　　
　　在公和八路上，我錄了一段音頻節目，主題是“邂逅桃花源”，上傳喜馬拉雅。我是喜馬拉雅語音節目的一名主播：聽見鳥叫聲了嗎？今天錄制這段節目，是不需要音樂的，因為我在這里聽到了來自大自然的音樂，天然的音樂。這里聽到的聲音質樸天真，鳥鳴，鴨叫，是那么溫柔，那么厚重，來自廣袤的土地，像一首首小情歌。這里是江蘇省南通市的啟東農村，啟東南邊就是長江，東邊臨著東海以及黃海，我來到這里被這里所吸引，在這里陶醉。我想起了東晉陶淵明著名的《桃花源記》。“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
　　
　　這里的人們就像《桃花源記》里的人們，勤勞質樸，怡然自得。
　　
　　“你在這兒轉呢！”是大哥，養老水牛的大哥。大哥在江堤路上跟我打招呼后，騎摩托車奔馳而去，大哥早上5點多鐘就起來放牛了。目光跟隨著摩托車，看見一只白貓躲進路邊綠色的草叢，只露出一條長長的黑白相間的尾巴。兩只小雀在追逐，一只花喜鵲飛進水杉樹樹頂的窩里。在這里有它們想要的自由，這里是它們的天堂，是它們的家。
　　
　　當然這里也有大哥想要的自由。大哥不愿意去城市里的兒子住，他說那里不自由。
　　
　　大哥在這里挺出名，他會養老牛。是小時候從他父親那里繼承的技藝。大哥戴著藍色牛仔帽灑脫牽水牛的身影，成了萬里長江邊的一道風景。
　　
　　從姐姐家往南走一公里，就到了長江邊。長水浩瀚，波濤翻卷。往東走到園坨角，就會看到長江入海，兩水相遇的奇妙景象。往東北方向，是黃海。啟東，能與長江、東海與黃海對話。還有一點，開車到上海只需一個小時，啟東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呀！
　　
　　我在姐姐家住了一個月，不想回家，不愿意回到喧鬧的都市。我想在這啟東桃花源，永遠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