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煩惱

　　方英一時三刻想不到，是楊琴把她在洗腳城洗腳的事泄露給母親的。因為方英最怕這件事讓自己的母親知曉。母親雖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溝溝里的農家婦女，卻對女人的名聲十分在意，在母親的眼晴里洗腳城的女人和按摩店的女人一樣，都不干凈。
　　
　　楊琴怎么知道我在省城干洗腳這一行當呢？她為什么要把這事告訴母親呢？方英百思不得其解，自從初中快要畢業的前一個月，方英被班主任老師摸了奶幾婆之事披露后，方英輟學遠走他鄉來到省城打工，十四年了，方英和楊琴都沒有謀過面，也沒有其他聯系，怎么會……此事很蹊蹺，莫非楊琴也在省城某個角落，她還好嗎？
　　
　　母親從鄉下不停地打來電話，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方英確實心煩，這個時間段煩心的事全都來了。省城出現疫情，老公工作的餐館憩息，老公居家快一個月了，房貸靠老公的工資還啊。自己工作的洗腳城生意不景氣，一天從早到晚，搓不了幾只腳，有時還吃鴨蛋。大女兒考上了初中名校，小女兒進了幼兒園，都等著交學費。公公婆婆雙雙失業，家中柴米油鹽水電費和人情“罰款單”，都要從她的口袋里掏出來，能不鬧心嗎？這個節骨眼上，母親來添亂，楊琴莫名其妙來添堵……煩，煩，煩死個人！
　　
　　家里的一地雞毛的煩心事，已經習以為常了，老百姓的日子都是這么過的。
　　
　　母親的牽掛不能怠慢，方英冷靜一下，思來想去，只能用老辦法應對，“善意的謊言”。自從只身一人跑到省城來打工之后，方英遇到過一個接一個糟糕的事，或被餐館老板按在收銀臺上意欲“霸王硬上弓”，或被吃飯的客人扮土豪騙去開房，或被玩女人的男人小恩小惠約會，甚至被假戀愛的男朋友差點破了處，等等，方英遭受的這些女人煩心事，在十幾年前就開始用“善意的謊言”搪塞母親的詢問，而每一次母親都選擇了相信方英！
　　
　　謊言就像“羅米骨”牌一樣，第一張推倒了，第二第三一直到最后一張都會倒下，謊言說了一個，以后必須用謊言去圓謊。方英在母親面前說了多少謊話，自己已數不清了，嘆，這年頭，沒讀書，又沒關系，想在城里過日子，只好從事那些連自己都瞧不起的工作啊！母親啊母親，對不起哈，女兒也是沒辦法，日子得過，錢必須去掙。
　　
　　接到方英的視頻，“當然是做了手腳”的視頻，母親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女兒，對于女人來說“女兒永遠是自己的好啊”。
　　
　　鬧了半個多月，母親的事終于告一段落，方英又開始惦記楊琴了。
　　
　　楊琴和方英，初中時的閨密，兩人一九九零年出生在江南鄉村的女子，十三歲那年，一起考入縣城里的中學。兩人長相都迷人，一個是劉亦菲的翻版，一個是周冬雨的孿生。楊琴十六歲就已近一米七高了，亭亭玉立，活生生的美女。方英雖不長個，卻小巧玲瓏，臉蛋嬌媚，看一眼就流連忘返。
　　
　　有人說，做女人難，做九零的女人更難，做九零漂亮的女人難上加難。有關專家認為:九零的女人趕上了幾個發展期，亦稱賺錢期發財期，即生于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期，成長在江澤民的“三個代表”放手期，踐行著胡錦濤的“科學發展觀”放身期，迎來了習近平的新時代。迄今三十二年，中國富起來了，老百姓有錢了，而且有些暴發戶特別有錢了。
　　
　　有錢了，當然是好事，中國人做夢都想有錢，有好多好多錢，但是有了錢問題也跟著來了，男人特別是那些燒包的男人有了錢，問題更多。
　　
　　不是嗎？！“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個“壞”在某種程度都應驗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身上。
　　
　　楊琴一個人坐在湘江河邊沙灘中央的石凳子上，看著汩汩流淌的河水，內心充滿著惆悵。寒氣襲人的天，河風裹著咸味不停地扇著她那迷人的臉頰，她在咀嚼十四年來一個個飽含凄涼的苦果……
　　
　　2006年初中畢業，楊琴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省城的雅中，去報到的那一天，父親被一輛“大奔”活活地撞死，據說那開車的是她家鄉開煤礦最有錢的老板的兒子，三十好幾還沒結婚，天天游手好閑，花老子的錢玩女人。他瞄上了楊琴的姿色，被楊琴的父親臭罵了之后，陡起了殺心，就這么個簡單，楊琴稀里糊涂地失去了父親。翌年，楊琴選學藝術類高考科目，在省城的一位名師麾下受訓，沒想到這位遐邇聞名的鋼琴師，雖然年過花甲，但色膽不輸年輕，楊琴為掙脫他的強暴，付出了兩根肋骨被折斷的代價，原本有望上中國傳媒大學的她，因傷誤課，結果上了個二本海河音樂學院。在海河音樂學院讀書期間，她又被官二代盯上了。那家伙的父親是周永康的黨羽，他本人開了個黃色放影廳，在海河市橫行霸道，倚著父親的權威，專找高校漂亮女人取樂。被他盯上了的女人沒有一個有好結果的！楊琴四年大學生活，三年做了他的性發泄工具。楊琴大學畢業時，周永康倒臺了，那家伙父親被抓，他也因涉黃賭黑進了牢房。可憐的楊琴回到省城在一家商人聚在一起的私人會所彈鋼琴謀生。會所的老板是個房地產開發商，六十好幾，保養得蠻好，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樣子，溫和，有人緣，和某副省長來往密切。離了四次婚，第五任夫人是工業大學的大三學生，比楊琴小三歲，嫩，沒有楊琴漂亮，很實在也很水性，也是個山溝溝里考大學出來的女娃。楊琴在會所工作半年后，老板出面招呼她了，笑里藏著妖刀，一套招呼女人的組合拳，打得楊琴分不清南北，不到三個月，楊琴不得不投降，在這么老練的玩女人的男人面前，楊琴還能做什么，乖乖地睡到了他的枕邊，一睡便睡了八年，有時候還是和五夫人三人睡在一起。老頭子，如今七十多了，精神矍鑠，天天鍛煉身體，喝點小酒，經常吃些補腎壯陽的中藥，床上功夫還能讓楊琴和五夫人舒服。老頭子喜歡足浴，一周要去泡幾次。以前都是五夫人陪他去的，三個月前，五夫人流產了，面色很難看，老頭子讓她回娘家養身子去了，于是楊琴替補五夫人陪他去足浴。
　　
　　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楊琴不是無緣無故地知曉方英在洗腳城做事的，而是陪老頭子去足浴，親眼看到了方英在洗足城做事的。也不是想陷害方英才告訴方英母親的，而是有楊琴發自內心的理由的。
　　
　　追憶到這里，楊琴心里真不是味。昔日的閨密還是那么漂亮，在洗腳城做事，天天與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日子能過好嗎？
　　
　　人啊！都是這樣，自己的煩心事堆過了頭，仍然還去揣測人家的煩心事。自己被男人糟蹋了，眷顧著生怕人家也被男人糟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楊琴該回會所了，她感覺來到河邊解愁應該是個錯誤的選擇，她應該主動去向方英解釋清楚，為什么要告她的密。
　　
　　老頭子去了深圳，楊琴回到會所，臥室里冷冷靜靜，她喝了一杯紅酒，吃了些點心，不想去上班了，躺在沙發上問自己，是不是聯系方英呢？
　　
　　她在洗腳城領班那里索取了方英的手機號碼，她鼓足勇氣拔了出去，無人接聽，她猜想方英應該是上點了，也許下點后方英會打過來，碰碰運氣吧。
　　
　　十一點半，手機響了。果然是方英的來電！
　　
　　“誰打我電話呀。”
　　
　　“楊琴，琴仔，英仔，是我啊！”楊琴一邊啜泣一邊急促地回話。
　　
　　沉默，無語！雙方都不曉得說什么，……
　　
　　“我想見你，英仔！”還是楊琴打破了僵局。
　　
　　“地方，我過來”方英的性格，果斷，不拖泥帶水。
　　
　　“蘭溪會所，208”
　　
　　“啊！龍老板的會所，馬上來！”
　　
　　楊琴怔了一下，方英知道老頭子？沒錯，恭喜楊琴猜對了。方英不僅認識龍老板，而且還很熟，龍老板追方英追得死去活來，五夫人都知道，追了快三年了，至今尚未得手。
　　
　　楊琴點了方英以前喜歡吃的點心和菜肴，開了一瓶法國卡斯特紅酒。分別十四年，方英都兩個孩子的媽了，談什么呢？喝悶酒嗎？
　　
　　還是楊琴先訴苦，竹筒倒豆子，一下子把心中的苦水全都倒出來了。方英聽明白了，楊琴以十四年的經歷來向她闡明為什么要告密。擔心方英上男人的當。
　　
　　方英聽完后，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坦然，那么自信。“沒事，琴仔，我理解，一朝被蛇咬，看見草繩都怕！”
　　
　　“你在男人堆里做事，就沒吃過虧嗎？”楊琴小心翼翼地問。
　　
　　“吃過呀，吃一塹長一智呀！”
　　
　　方英一邊呷著酒一邊率直地說。男人啊，其實都是些蠢豬，都是些用下半身說話的蠢豬。以為有兩個臭錢就能在女人身上肆無忌憚。那能，女人有許多辦法制服那些蠢豬！
　　
　　譬如你們家龍老板，大家都知道他是個色鬼男人，玩女人很有一套，許多女人上過他的床，追我追了快三年了，毛都摸不到，為什么呢？我不給他機會呀！不給他機會就得自己過硬，性欲過硬，只想和自己的老公做愛。物欲過硬，不求大富大貴，有吃有穿有住，全家開心則可，這樣的日子過起來雖然平凡，但對我這個初中沒畢業的文盲來說，在省城生活，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過日子，我很滿足了。因此你們家龍老板送什么我都不收，拿人家的手軟，請吃飯我不去，吃人家的嘴軟，娛樂活動更不去參加。他能怎么樣，他追是他的權利，我不給機會是我的權利。有人說男人無欲則剛，我說對付色鬼的有效辦法應該是女人無欲則剛。
　　
　　啞然，受過高等教育的楊琴在初中沒畢業的文盲方英面前啞然
　　
　　是啊！男女那點事，既不是男人惹的禍，也不是女人惹的禍。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只把掌拍不響，各自保重，哪來的煩心呢？！
　　
　　望著遠去的方英，楊琴釋懷了，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