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國畫是講究意境的。國畫中的對弈圖也是很有情趣的。你看，滿目的青山、小橋流水，兩人在茅屋里臨窗對坐，一邊品茶，一邊觀景，一邊對弈，多么愜意，多么雅致。

其實，中國人是很講究情趣的。文人雅士更是。琴棋書畫是他們追求的至高境界。下棋自然也就成了文人雅士們熱衷的活動。在對弈中，他們探討學理，探討生活，探討人生，于是也就成為了社會名流。

前幾天，我看到生活中的一幅對弈圖。

我住的宿舍前有一塊很大的空地，平時很靜，也很少有人來。但前幾天下午，去上班時，發現樓下有一群人：一個席地而坐，一個對面蹲著，在那對弈，旁邊站著幾人觀戰。我好奇地上前去看，對弈的是一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們的穿著樸素極了，腳上的解放鞋，鞋底都快要磨破了，臉上的胡子毫無規則地散布著。他們下的很認真，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此刻雙方正處于對峙階段，一會兒，甲男子進“車”捉“馬”，來威脅對方，乙男子則平“炮”保“馬”，準備伺機反攻；一會兒，甲男子挺“兵”過河，以為先鋒，乙男子則起“馬”攔截，不讓敵“兵”深入。甲男子猛打猛沖，步步進逼，乙男子則以守為攻，穩扎穩打，楚漢形勢十分微妙。

不久，甲男子求勝心切，采用棄子戰術，以求一戰而勝，我不由地“啊”了一聲。他們只用眼睛的余光瞟了我一眼，又回到楚漢之爭中去了。只見乙男子沉著應戰，連用妙招，以“四兩而撥千斤”，不僅成功化解了對方的攻勢，還凈得了對方一個“車”。緊接著攻勢連連，勢如破竹。甲男子節節敗退，眼看大勢已去，只得中盤認輸，卻也不服氣，還要再來一盤。于是重整戰場，整兵再戰。

從他們和周圍人的爭辯及談話中，我得知，他們是騎蹬士的人，來自農村，生活十分艱辛。全家就靠他們兩只腳來養家糊口，可謂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常在下午生意清淡時，隨意在路邊找塊空地對弈，有時還到天黑才回家。

這幅生活中的對弈圖同國畫中的對弈圖有所不同。它沒有氛圍，缺少雅致，然而卻有一種樸素，一種自然，一種隨意。他們的對弈表面看起來是玩，實際上也是一種精神享受。當物質上不允許他們有較高精神享受時，這種玩也就是最隨意、最廉價的精神享受。在對弈中，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世界，忘記了一天的疲勞，忘記了生活中的煩惱。他們此刻就宛若一位將軍，指揮著千軍萬馬，同敵人周旋、拼殺。在這不足12平方分米的戰場上，他們打得難解難分，個個臨危不懼，奮勇向前。在物質生活上他們是貧窮的，在社會地位上他們是低下的，但他們是精神上的富翁，是自由的王子。實際上，精神的享受不在于物質生活水平的高低，也不在于環境的優劣，而在于自己的心境。你愉悅了，你高興了，你的疲憊和緊張釋放了，你就幸福了。

我擔心他們玩了一個下午，一分錢也沒掙到，回去怎么向妻兒交待？也許我是多慮的，他們有他們的活法。

是的，生活中，每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何必多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