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一道嶺

是山卻不叫山，那山叫嶺。那是眾多山脈中影響中國幾千年繁榮興盛的一座神奇而獨特的山脈，那是舉世聞名的秦嶺。他靜靜地橫躺在中國大地的中心位置，北看黃河咆哮，南望長江奔騰。卻懷著一顆包容的心，將南北物種納入自己的懷抱，給祖國大地一個緩沖，有條不紊地孕育出華夏文明。

在中國人的內(nèi)心深處，總有著對山川、河流、草木的敬畏崇拜之情，遠(yuǎn)古的人們更是以最虔誠的姿態(tài)去為這種無上的信仰舉行各種祭祀，以求得他對生者的護(hù)佑和逝者的關(guān)懷。山川有靈的觀念深入人心，并一代代傳承。山的沉穩(wěn)，水的靈動，這渾然天成的自然崇拜開啟了我們祖先原始的心智，演化成了中華民族最質(zhì)樸的哲學(xué)。他身體的血液如泉水，流過山林，流過草地，帶著夢想和憧憬，流進(jìn)黃河，融入長江。他的水分子滋養(yǎng)我們生長的每一寸土地，他的氧原子凈化世人呼吸的每一方空氣。

作為山脈，秦嶺已有數(shù)億年的歷史。五千年前，秦嶺中誕生了中國第一個文字，從此，秦嶺在國人的心目中不只是一座山，還是一種觀念，一種長江黃河分水嶺的象征。秦嶺是個傳奇，從北麓上山，陡峭的山崖看上去怪石嶙峋，植被幾乎垂直分布，也就有了“一日看四季，十里不同天” 的說法。南坡則山水相映，一派南國景象。秦嶺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以及因此而帶來的南北氣候變化，人文景觀，生活習(xí)俗等方面的不同，被稱為我國南北地理分界線。秦嶺巍峨高大，綿延千余公里，這里是生物多樣性密集的區(qū)域，是野生動物繁衍生息的一塊樂土，可以說是天然的自然博物館。

伴隨秦嶺山中那飄忽不定的山嵐霧氣，昏暗的青燈之下，浩渺宇宙之間，天地萬物，相依相存，相克相生，無窮無盡的自然原則。老子在他的《道德經(jīng)》里寫下千古名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和他講出“一生一、二生二、三生萬物”之前，還沒有哪一個人能夠用如此簡易明了的語言，闡釋出宇宙萬物之間這種相克相生的哲學(xué)關(guān)系。

與秦嶺相伴相生是我的幸運，遙望月明星稀的夜空，不僅欣慰，還有許多感悟：“終日看山不厭山，買山終得老山間，山花落盡水長在，山水空流人自閑。”王荊公能一語道破愛山者的心事。我想，愛山的富饒美麗，博大雄奇。敬山，敬的是深厚和深沉，當(dāng)你走進(jìn)深山，會忘記人間的一切喧囂煩憂，驚嘆這天地造就的景觀。當(dāng)你登上高高的山巔，舉目四望，蒼蒼茫茫，山連著山，山連著天，天地合一。遠(yuǎn)處偶爾傳來幾聲雞鳴狗吠聲，升騰起的幾縷裊裊炊煙，使空曠的大山顯得更加寂靜。在那兒坐一坐，躺一躺，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接受一下山風(fēng)的撫摸，你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人與自然相生相融，萬般感受盡在其中。在這里，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回歸自然，回歸生態(tài)。

寧陜天華山是秦嶺的支脈，現(xiàn)在是國家森林公園，以萬畝紅樺林和千畝杜鵑花盛名，天華山龍?zhí)镀俨加葹閴延^，還有溶洞景觀，可以攀崖，探險。這里層巒疊嶂，山奇石怪，林海茫茫，云霧繚繞，可謂“舉頭紅日近，回首白云低”，別有一番自然情趣。漫步山林，處處都有曲徑通幽之處，人人都可找到中意的畫境攝入鏡頭。景色的四季變化，增添了無窮魅力，如果順著山路登頂，則可觀賞到不同于秦嶺北坡的高山草甸，那里百花爭艷，灌木自然形成，巧奪天工。

秦嶺也是南北民間習(xí)俗不同的分界線，在秦嶺北麓的關(guān)中農(nóng)村有很多有趣的現(xiàn)象，“凳子不坐蹲起來”，特別是早上，在村口老槐樹下愛圪蹴著“曬暖暖”。男人們大多會端一個大粗瓷碗吃飯諞閑傳，有人把這種場景稱作“老碗會”。每人一老碗燒得稠糊糊的苞谷糝，有的蓋著一坨子漿水菜，手腕子夾著兩三個杠子饃或蒸饃。也有日子過殷實一點的用碟子端著油潑辣子加腌蒜薹。“老碗會”的主題永遠(yuǎn)是婆姨、孩子、豬娃和田里的莊稼，日子的辛勞，社會的趣事，當(dāng)然也是打趣逗樂的一項內(nèi)容。吃著各自碗里的飯，看著別人碗里的菜，如果比別人的好，自然心里有些自豪。比別人差的覺得沒面子只有嘆息。莊稼人心里想得最多還是莊稼，風(fēng)調(diào)雨順了，飯場上喝個苞谷榛都有勁，吸溜的聲音跟唱歌一樣。此情此景，活生生呈現(xiàn)了關(guān)中最有特色的謎語：“紅杠子，挑白旗，呼嚕呼嚕進(jìn)洞里。” 而陜西八大怪主要指的關(guān)中：板凳不坐蹲起來、房子半邊蓋、姑娘不對外、帕帕頭上戴、面條像褲帶、鍋盔像鍋蓋、油潑辣子一道菜、秦腔不唱吼起來，它們分別對應(yīng)的是八種只有在陜西關(guān)中地區(qū)才能見到的風(fēng)土人情。

在秦嶺南坡則呈現(xiàn)不同的風(fēng)俗，不一樣的景象，由于山大人稀，城鎮(zhèn)或農(nóng)戶大多依山而建。人戶有的單家獨院，有的三五戶同村相居，各吃各的飯，各進(jìn)各的門。除了紅白喜事聚在一起忙活，平時很少見到扎堆逗趣。農(nóng)田里多半種的是玉米、洋芋、大豆之類的農(nóng)作物，每到收獲季節(jié)，夜里會響起“嘟……嘟……嘟……”的木號聲，山谷四應(yīng)，山風(fēng)傳送，雄渾有力的號聲，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山里人知道，那是守號人在吹號筒。所謂“守號”就是山民在坡地高處，挖一塊平地，伐木搭建三角形的木架，綁上一層樹枝或竹竿，上覆茅草，此即號棚。待到地里黃豆豉莢，苞谷灌漿的時節(jié)，每天黃昏男勞力腰上別著彎刀，背上背著李包，上坡到各自的號棚里，生一堆篝火，夜色濃重時，間歇性地吹響號角，威懾野獸，避免糧食糟蹋。

在山城寧陜，站在子午河旁，沐浴著從秦嶺深處吹來的風(fēng)，似乎聽見了竹喧歸浣女的笑聲，聞到了五郎關(guān)迎賓大道上桂花盛開的香氣。晴朗的夏日，從悠然山濕地公園，從上壩河國際狩獵場，從筒車灣4A級景區(qū)，游客觀光賞景若隱若現(xiàn)，奔走在云霧繚繞山水中，談笑風(fēng)生，別有意趣。身處其中，聽淙淙流水，嚶嚶鳥語，看野花遍地，朱鹮田間覓食，動物穿梭林間，塵世的浮躁頓時飄走，此時此刻，只有靜謐的美。

山是偉岸的，連綿不斷，蓊蓊郁郁的森林給山坡穿上綠裝，牧羊人身影出現(xiàn)在蜿蜒的羊腸小道上，順口的小調(diào)還在山間回蕩。站在山腰上向遠(yuǎn)處眺望，人心一下子敞開來，那些瑣事雜念，被迎面而來的風(fēng)倏地滌蕩掉，只剩下松濤嘩嘩的響聲在耳邊蕩漾。秦嶺，以其舉世無雙的魅力，成為我最美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