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老爸買糖吃

　　小的時候，哄小孩有一句最好使的話，那就是“我給你買糖吃”。真不知道那時候糖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魔力?反正很多時候、很多場合它真好使。
　　
　　曾記得，那時候，爸去鄉里中心校開會回來的時候，總是盼著能給買回幾塊糖吃；媽到屯子里隨禮回來的時候，總希望伸手掏兜能掏出幾塊糖來；被哥哥們惹得躺地上打滾哭的時候，一句“起來吧，我給你買糖吃”立馬就能雨過天晴；姨母帶著姐姐們來家里串門臨走時堵在門口不舍得她們走的時候，一句“姐給你買糖去”就能開綠燈放行�？傊�，糖就是所有談判的砝碼，沒有什么是一塊糖解決不了的事，實在不行就兩塊、三塊。
　　
　　還記得，那時候，常常是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吃糖，而自己被饞得反復偷偷咽唾沫；那時候，常常是把一塊糖當個寶兒放在兜里多少天不舍得吃，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瞅瞅就能解饞；那時候，常常是把吃完的糖紙攢起來，作為跟小伙伴炫耀的資本；那時候，常常是等嘴里的糖含化了以后，再反復吧嗒吧嗒嘴咀嚼殘余的甜味。
　　
　　忘不了，那時候，家家過年都會或多或少地買點糖塊，等來客的時候象征性地拿出幾塊放在炒熟的葵花籽盤里，客人前腳剛走，家里的小孩就馬上下手；那時候，印象當中糖塊就是那種硬硬的、需要好長時間才能含化的水果糖，不知后來什么時候才知道居然還有酥糖，還有黏糖；那時候，大人們年節去親戚朋友家串門的時候，首先要想到的問題就是對方家里有沒有小孩，有的話一定要記著買點糖塊給孩子。
　　
　　還曾記得，那時候，爸爸媽媽常教育我們要孝敬老人，有好吃的一定要先拿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吃。然而，糖塊作為那時候自己的最愛，盡管有時候真舍不得奉獻出來，但還是不得不假裝大方地送到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嘴邊。說心里話，那時候真是巴不得他們說不要，也好既落個孝心的稱贊，自己又沒啥損失。事實上，他們也常常都是假裝地舔一下或者咬下很小很小的一小塊，然后說“剩下的給孩兒吃吧”！其實，盡管那時候自己還很小，但也明白他們都是不舍得吃，可每次還是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地吃掉了家里僅有的糖。
　　
　　最有意思的一次，還是買黏糖的故事。
　　
　　應該是某一次偶然的機會吧，不知在哪里吃了一次黏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黏糖。那時感覺黏糖真是太好吃了，打開糖紙，都舍不得一下子放進嘴里，生怕一下控制不住眨眼的工夫就進肚了，于是，就用手把黏糖抻得老長，然后一點一點的送進嘴里，一塊糖竟然可以吃很長時間，心里真是美出泡兒了�？杀M管這么細水長流地吃，也還是照樣不經吃。
　　
　　那是一天下午，爸爸媽媽和哥哥們都下地干活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家里看家。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吃黏糖的事了，于是，就萌生了去供銷社買黏糖的主意。翻出平時一分一分攢起來，然后換成大票的零花錢，拿著那一張張夾在書里嘎巴嘎巴硬挺的紙幣，看看這張，瞅瞅那張，覺得哪張都舍不得花。那時候，在我眼里，一毛、兩毛和五毛就算大票了，一元面值的一年也換不來，因為攢不那么多。平時，都是爸爸媽媽和哥哥把他們兜里一直舍不得花的一分或二分紙幣作為我每次考試考100分的獎賞給我，然后我等到攢夠一毛的時候，再跟他們換成一張一毛面值的紙幣收藏起來。有時，想換來一張兩毛的紙幣，可能會需要小半年，要是想換來一張五毛的紙幣，那就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有時，就得靠平時多干點家務活多爭取點獎賞了，再有就得盼望著爸爸媽媽和哥哥兜里能有零錢了。
　　
　　盡管是萬般舍不得這來之不易的零花錢，但還是禁不住這黏糖的誘惑，終于咬牙跺腳地下定決心拿出來一張一毛面值的紙幣，飛快地跑向供銷社，花掉一分錢買回來一塊黏糖，把剩下找回來的幾張一分和二分紙幣塞進褲兜。回到家里，眼巴巴地看著買回來的黏糖，既垂涎欲滴，又舍不得吃，但終究還是拗不過肚子里的饞蟲，跟之前一樣恨不得揪成八百半，可還是眨眼的工夫就吃沒了。吧嗒吧嗒嘴，真是沒吃夠，于是，心里就開始了激烈地思想斗爭。最終，還是敗給了肚子里的饞蟲。
　　
　　就這樣，一不做二不休，一毛錢，折騰了十趟，來回往返了十趟供銷社，分十次買了十塊黏糖，可以說當時也真是壯了挺大的膽子，這也是兒時花錢最任性的一次。這么多年過去，這件事一直記憶猶新。
　　
　　長大以后，家里的條件漸漸地也好一點了，哥哥們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但每年過年都會各式各樣地多買點糖，雖說再不像從前那樣熱衷吃糖，但仍然感覺過年有糖才算是過年的感覺。
　　
　　這么多年，一直保留著這個過年的習慣，什么都可以不買，但糖不能不買。
　　
　　今年過年照樣如此，各式各樣都分別抓了一些，買回來一大包糖。本來以為又會像往年一樣擱那沒人吃，有時會擱大半年，最后不得不扔掉。結果，一天偶然間發現老爸在從糖果盤里挑一種叫“小人酥”的糖吃，他說：“我們小時候這糖可好吃了！”我緊接著說道：“現在酥糖的種類太多了，大蝦酥啥的不也是酥糖嗎?”他說：“那不一樣，小人酥特殊味兒，格外好吃！”于是，我就底朝上地翻遍裝糖塊的袋子，然后單獨放老爸跟前，他居然像當年的我一樣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這糖，一連氣就吃了好幾塊。
　　
　　昨天，我發現那個單獨放小人酥糖果的盤子里已經空了，旁邊有兩張大蝦酥糖的糖紙。我忽然間意識到，老爸的小人酥糖果吃沒了，于是，我趕緊下樓開車去商店又買回來一些小人酥這種糖，一進門就趕緊倒進那個空了的糖果盤。老爸看到了，問：“又買的?”我笑著說：“嗯嗯，這回管夠吃吧！”老爸說：“不用啊，我就是說說！吃啥都一樣！”說著，他幸福地剝開了一塊，開心地放進嘴里。
　　
　　今天早上，我在收拾茶幾、擦果盤的時候，老爸囑咐我：“把那小人酥糖留起來點兒，等孩子回來吃！”我趕緊回答他：“爸，孩子不喜歡吃這糖！咱家的糖種類多著呢！您喜歡吃，您就盡管吃吧，不用惦記著我們！我們都會自己挑自己喜歡的口味吃的！”
　　
　　當爸爸媽媽的，都是這樣，總是把最好吃的留給他們的孩子吃，而自己卻舍不得。但愿全天下的兒女都能像爹媽愛孩子那樣愛爹媽，像當年爹媽疼孩子那樣疼爹媽，爹媽的恩情一輩子報不完，要及時行孝，因為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14歲的時候，媽媽就英年早逝了，她沒給我回報她的機會。老爸今年八十多了，雖然我做得并不好，但我一直努力地把握著他給我的所有機會，此次落筆成文，我決定題目就定為《我給老爸買糖吃》。
　　
　　陳建伍，筆名黑馬王子，1979年出生，吉林省榆樹市人，高級教師，吉林省榆樹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網高級作家。業余時間，喜歡用最樸實的筆書寫最真實的生活，有散文、小說、隨筆等數十篇文學作品散見于各大網絡文學平臺。